谢无风怕弄脏衣服,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头,对上他的视线,唇角略微勾起,心道这玉山神剑的小徒弟,居然单纯得像一匹白娟,傻兮兮的。
伙计们又敲了一阵锣,随后排成两列,让出一个人来:“这是馆主洪师傅,习武二十年,一手好功夫,大家请看!”
弟子们抬上一根合抱粗的老树桩子,被称作洪师傅的男子扎起马步,摆了几个姿势活动筋骨,对着桩子重重挥出一拳。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木料即刻断成两半。围观人众惊得忘了言语,片刻后齐声欢呼,挤作一团,胡乱喊着:“我报名!”“给我儿报名!”
纪檀音初时也吃惊不小,仔细看去,却见那木桩碎得也忒齐整,像是被劈开又粘好一般。本想质问两句,奈何报名之人太多,竟把他挤了出来。
他灰头土脸地回到谢无风身边,感叹道:“我不知现在竟有这许多人习武!”
谢无风见怪不怪:“盛世习文,乱世习武,本是寻常。”
纪檀音问:“现在是乱世?”
“这才五月,旱灾已逼得人背井离乡,如果朝廷的救济粮撑不到明年三月……”言犹未尽。
纪檀音看一眼人潮涌动的武馆,自语道:“可不知这些人学了武又能如何?”忽而想起上午遇到的四个强盗,心中一片冰凉,朝武馆走了两步,“我要去拆穿那个洪师傅,他所学不过花拳绣腿,下盘不稳,掌力绵绵,连桩子都是预先劈碎的!”
谢无风拽住他袖子,和气道:“这些人心怀希望,你又何必拆穿?何况并非所有平民学了武术都去做强盗,有的只是指望于酷吏征税时,能反抗一二罢了。”
纪檀音知他说的有理,瞪视半晌,终是妥协了。
二人来到鸿福客栈,要了两间上房,在大堂里坐下,叫了酒菜。
“你家生意可真是好,”纪檀音环顾四周,见满满当当都是客人,甚还有人搬自家杌凳来,要一壶茶,一碟瓜子,在此打发时间。
店小二道:“托白先生福罢了,今儿个他来这里说书呢!”
“白先生?什么白先生?他说书好吗?”
小二不及回答,临窗那张桌子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声音:“白先生今日到底来不来?”
纪檀音回过头去,见那人生的唇红齿白,明眸善睐,兼又描眉画鬓,分明是个女子。她头戴平顶巾,着纻丝旋褶,腰间束一条青丝织带,勾勒出窈窕身形,似并不畏惧为人认出女儿身。
“小……”伙计呸呸两声,赔笑道:“公子稍安勿躁,白先生言而有信,他说今日光临本店,就必定会到!”
那女子哼了一声,没再言语。
“这人是谁?”纪檀音压低声音问。
“任城卫指挥使家的千金小姐,”小二眨眨眼睛,“可不敢得罪。”
纪檀音点点头,也不再问,转向谢无风道:“谢兄,先前你破费请我喝茶,今晚我请你吃饭。”
谢无风笑道:“那多谢少侠了。”
纪檀音要了一盘凉牛肉,一只烧鸭,两碗米并一壶杨梅露,打发小二走了,支支吾吾地对谢无风讲,不要唤他“少侠”了。
“哦?”谢无风倾过身子,盯着纪檀音瞧,口内戏谑道,“我以为少侠喜欢?”
纪檀音只觉一阵温热气息拂面而来,他不惯与生人亲昵,略带狼狈地别过头去,道:“我师父说了,出门在外不可太露锋芒,须得低调行事。我虽救了你,你只把我当做寻常人便是了。”
谢无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,问:“那你师父与师兄如何称呼你?”
“他们叫我檀儿。”
谢无风动了动嘴唇,把这两个字咀嚼一番,摇头道:“不好,既然他们已经叫了,我须得换一个新的。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又称我一声兄长,缘分不浅,我便唤你阿音吧。”
纪檀音两颊泛红,急道:“这不行,这像女子的闺名!”
“怎会?”谢无风有意捉弄他,低低地连唤三声“阿音”。
纪檀音羞恼得手足无措,低下头将著子一拍:“随你意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