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药结巴道:“这蛇天茶难采,少侠又是外行…要你采药,不就是要你平白被凶鸷啄食,掉下悬崖么?这…这也太狠毒了些,若不是极恨你,怎会教你作出这等事。”
王小元眉头微蹙,他认真地想:或许金乌还真的恨他。看这矜贵少爷平日对他大喝小叫的模样,甚么脏累活儿都洋洋得意地甩给他干,巴不得要他累吐血。仔细想来金少爷处处爱找他的茬,说是“恨”倒也于情于理。
王小元将两手背在脑后,笑嘻嘻道:“对啦,他爱欺负我,我也讨厌他。我俩向来互看不顺眼,说‘恨’倒是没错,总不能说他喜欢我。”
阿药忐忑了一会儿,忽地咬着牙关往背篓里一掏,取出一朵黄花叶藤来塞进他手里。
王小元一怔,握着那枚花藤呆呆问道:“这是…”
阿药偏过头去不住眨眼,“是蛇天茶,你拿这回去与你…少爷交差便好。”
她绞着发丝断断续续地道:“我先前采了放在篓里,也没甚么用处。你拿了这药…便不会被责打了罢?”
王小元大吃一惊,他不曾想过自己竟能不费大力就能取得这传闻中极难采的草药。喜出望外之下竟未发觉这女孩前言不搭后语,心里只道是她先前不愿助自己撒了谎,现在善良地将采到的蛇天茶让出了。
于是他赶忙抱拳谢道:“多谢姑娘仁心相助。”接着便往腰间顺袋里一摸,将余下的碎银都倒在手里递上。
阿药顿时惊得小脸煞白。蛇天茶虽希贵,实则也不需这么多银钱。她连银子都未曾见过几回,没想到这仆役打扮的人一下便拿出数枚。
王小元见她犹豫,摸着脑袋傻傻问道:“还…还不够么?我月钱不多,只余这些啦……”
其实他在金乌身边待久了,真没什么用钱的概念。因为他家少爷似乎从来不差钱,每月都随着心情给米薪月钱,王小元本人也过得极为俭省,袋里揣着铜板不知往何处花。
“够、管够了。”阿药急忙用手拢起那些碎银。
他不放心,又叮嘱道:“若是少了再与我说,我再回去寻些钱来。”
“怎会少?倒不如说少侠你给得太多,我…我吓着了。”阿药声音发颤。一株药草再怎么金贵也值不得如此多钱,她方才觉得今日碰上了个金主,殊不知王小元不过是个昏头昏脑的冤大头。
她仔细地将碎银用块麻布包了,藏进怀里,又奇道:“少侠,你可真奇怪呀。”
“哪儿奇怪了?”王小元望着那朵黄花藤喜孜孜地笑,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。
阿药小心翼翼道。“听你方才口气,应该是极讨厌你家少爷的,可寻到药后又开心得很。”
王小元干脆地道:“我是讨厌他。”
“那为何…”
“但若我连他吩咐的事儿都做不来,我会更讨厌我自己。”
他认真道,将花藤收好背着手在石阶上晃悠,脸上又露出了羞赧的笑容。“而且我中意的那女子也定会责骂我一番,可不能在她面前失了面子。”
阿药却有些茫然地想:真是如此么?
待那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远了,坐在石阶上的采药人哈哈笑着过来拍她的肩,挤眉弄眼道。
众采药人七嘴八舌。
“阿药,今可碰上个傻小子!”
“用牵肠草来混蛇天茶,也亏得他不识药,竟被你骗过去啦!”
原来阿药那时给他的并非真是蛇天茶,而是生得极像的另一种草药,花开浅黄,却比蛇天茶少一瓣儿。王小元不通医药,又没想到这女孩会骗他,竟也真傻呆呆地信了她的话。
阿药却有些忐忑。若不是她急需攒下银钱去央求老采药人,她也不会对那少年说出此等谎话。
她拧着眉头细声细气道:“可…他要用蛇天茶去救人,我却给了他牵肠草…”
采药人们哄然大笑。有人笑道:“怕甚么!蛇天茶剧毒,谁知道这小子是去救人还是害人?你给他牵肠草——不仅没毒,这药还能滋补肾阳、活血益精。上回老李寻来服了,与他媳妇云雨一宿,快活极了…”
阿药虽是豆蔻之年,却成日混迹于这群爱讲荤话的粗人间,早已略闻男女之事。此时一听她不禁臊红了脸,终于知道这牵肠草多用于迷情欢/爱,因为生得极像蛇天茶,因此是只有在采药人间才盛行的秘方。
“那我岂不是闯祸啦!”阿药暗道不好,转头往镇口望时却再也见不到那白衣少侠的身影。
她不安地眨着眼,痴痴地在石阶上立了许久,最终还是惴惴不安地盘腿坐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