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寇北的举动,让人心惊。
容浅被他推得连连后退了几步,忙不迭又立即上前,想要阻拦他。
“爸,你别这样,你这样会伤着了自己……”
不管她再怎么劝说,容寇北就好像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一般,她连忙把看护叫进来,想要一起把容寇北按住。
可是,女人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敌得过男人的力气?
挂在旁边的吊针被拽到了地上,成了一地的碎片,他手背上血肉模糊的一片,就连被子也被扯掉了,可容寇北的情绪还是激动得不像话,那眼睛血红,如同疯癫鲫。
容浅实在没了办法,便有惟有让看护去把医生找来。
医生急匆匆地赶过来,大家齐齐上前,才终于将容寇北按回了床上,护士连忙拿出镇定剂给他打上,等到针孔将液体输进了他的体内,慢慢的,他才安静了下来。
看着容寇北阖上眼睛沉沉地睡去,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跟前来帮忙的医生道谢,主治医生把她拉到了一边,好生地劝着。
“病人得知自己不能走路,情绪肯定会失控的,现在就只能暂时让他镇定下来,可是,等他醒过来,还是得让他接受事实,不然的话,今天的事往后还是会持续不断地发生。”
容浅点了点头,瞥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容寇北,终究,只能叹息。
送走了医生,她便坐在了旁边,什么话也没说。
其实,医生说得没错,唯有容寇北接受了以后都得依赖轮椅的事实,以后的日子才能好好地过下去。
但是,谈何容易?
换着是她,就连她自己都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的。将心比心,容寇北的崩溃,也是情有可原。
当然,如果可以的话,她是希望父亲能好好地活着。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了,她不想再失去父亲。
她抹了一把脸,突然之间,竟觉得好疲惫。
直至晚上后,容寇北才终于醒了过来。
只是,醒过来后的容寇北,不知道为什么,却是异常的平静,仿佛稍早前的失控,是她的错觉。
然而,这样的父亲,让她不禁有些害怕。
容浅坐在了床边,容寇北的眼神看着窗外的方向,面靥上没有一丝的表情,她沉思了半晌,决定先开口。
“爸,你没事吧?”
如同她的意料般,容寇北并没有回答她的话。
她垂下了眼帘,双手在腿上慢慢地收紧。
“爸,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,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这样的事情,我初初听说的时候也是觉得无法接受的。但是爸,不管你以后变成怎么样,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照顾着你,就算再也不能自己走路了,但只要你想去哪里,就跟我说,我推着你去。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,所以,不要再像刚才那样了好吗?你那样,我真的会觉得很害怕。”
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,始终没有抬起头去看他。
对她来说,这接二连三的打击,让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好累。很多以前她从未想过的事情,就这么地发生了,甚至是以猝不及防的姿态袭来,令她连一点准备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爸,我只是想跟你说,我已经失去妈了,我不想连你也失去了。”
冉馨月走了,把她和容寇北都丢下了,在那之前,她根本就不曾想象过性子懦弱的母亲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。她一直以为,虽然,容家的家境不好,容寇北又有赌瘾,但容家毕竟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,再怎么样,都不会塌下,可现在,容家却是家不成家。
如果可以,她真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,那样的话,只要她睁开眼睛了,所有的事情都跟以前一样。不管是容家,还是楚奚。
容浅看着自己的手,以前她以为,无论发生什么事,她都能坚持下去毫不退缩,可是现在,她才终于发现,原来,自己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坚强。
有时候,一件再轻微不过的事,就能将她打败,而一直以来,她都不过是在假装坚强罢了。
容寇北很久都没有说话。
缓慢地,他转过了头,看着坐在床边的她。
“浅浅……”
听见他唤她,她连忙抬起了头。
容寇北的嘴巴一张一合,只吐出了几个字。
“浅浅,我想回家。”
这一句话,让她莫名的感伤,不仅仅是这一件事,还有另一件事,也是她难以启齿的。
但是,有些事,父亲终究还是得知道的。
所以,她深吸了一口气,决定对父亲坦白。
“爸……我一直没敢告诉你……那一天妈离开,家……也被搬空了。”
容寇北一怔,良久都没能反应过来。
容浅连连开口。
“没关系的,我会重新把东西通通买回去,等我弄好了,我就
带你出院,我们回家。”
她满心忐忑地看着父亲,容寇北的脸有些白,似是无法接受家被搬空的事情。本来,以后都得依赖轮椅已经让人觉得难受了,现在,还得知已经家不成家,出走的妻子甚至在之前把家里的东西搬空,连半点都没有留下。
她一再地保证肯定会将家里装饰得跟以前一模一样,可到底,容寇北还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,让人心惊。
正当她以为父亲不会再说话的时候,却听见他低若蚊蝇的一声。
“对不起。”
容浅的动作一僵,心情难免有些复杂。
她自然知道,他的这一句“对不起”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而这一句“对不起”以后,容寇北是缄默着没再开口了。
父亲的情况实在让她担忧,她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丢下父亲不管,唯有打电话回去御庭,让月嫂好好照顾小米粒,自己则决定在医院过夜。
她是睡在外头的休息室的,晚上起夜的时候,她曾偷偷地推开一点门缝往里看,窗外月光照射了进来,她能清楚地看见,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是睁着眼睛的,看样子,是没有办法入睡。
她也没敢打搅他,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么多的事情,便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。
第二天一早,她到外面去买了早餐回来,容寇北仅仅只是看了一眼,便摇了摇头,意思无非就是不吃。
无论她怎么劝,容寇北就是不肯碰,午饭亦是如此。
容浅担心父亲的身体会承受不住,便找来了医生,决定给他打一些营养剂。
她在医院一呆又是一整天,小米粒虽然由月嫂照顾着,但她又想得紧。实在没办法,便唯有让看护好好地守着容寇北,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决定要回家。
走出医院的时候,风有些凉。
天边已经被染得暗黄,她没有立即回家,而是在医院附设的花园呆了一会儿,这才动身走向停车场。
其实,昨天夜里,楚奚有给她打过一通电话。大概是回到家以后没看见她在,又从佣人口中听说了她要留宿医院的事,这才会打了过来。
他细问了容寇北的情况,而后安抚了几句,她当时惦记着父亲的情况,便也没有多说,聊了一会儿,便挂上了电话。
容浅叹了一口气,很多事情,有时候觉得真是力不从心。
走到停车场,她拿出钥匙准备解锁,没想,却远远地看见有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的车前。
那个男人,她并不认识,也从未见过。
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悠闲西装,双手插在了裤袋内,双手撑在车前盖上,一副等人的模样,看上去,应该是跟楚奚差不多的年纪。
莫非,是楚奚的朋友?
几乎是这个想法一出来,她就否定了,因为,这人给别人的感觉,似乎与楚奚的气场不太合,楚奚这人挑剔,就只会跟自己气场差不多的人交朋友,就好像那个任子亦一样。
如果,他不是楚奚的朋友,那他又是谁?
她抬眸望去,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与她的相撞,随即,他勾起了唇角,对她一笑。
从这个举动来说,他等在这里的目的,大半与她有关。
只是她敢确定,她的的确确没有见过这个人。
那是她的车子,她自然不可能丢下自己的车子离开,实在没了办法,她便有走了过去,淡淡地说了一句。
“先生,你挡住我的车了,麻烦你让一让。”
说着,她就径自走向了驾驶座的位置,想要把车门打开。
没想,她才刚一打开一点点的缝,一只宽厚的手掌就伸了过来,挡住了她的动作不说,还不经过她的同意,便将门重新合上。
这下,她是不能视若无睹了。
容浅蹙起了眉头,仰起小脸看着这个男人。
他的手长长地压在门上,说什么都不肯松开,眸底闪烁着一抹兴味,直勾勾地盯着她看。
容浅难免有些恼了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
“你终于问我是谁了!”
男人开腔了,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,细听之下,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