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局,是楚奚赢了。
但是,这些都是她从别人口中得知的,无论如何,她都想听见他亲口告诉她。
只有他说的,她才会愿意去相信。
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男人没有一点的举动,仍然是半坐在床上。
直到许久以后,他才说话。
然而,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她,而是反问出口。
“你还记得我以前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?”
她微怔,随后才想起。
她还没来得及开口,他就转眸看向了她。
那双深如浓墨的黑眸内,满溢认真严肃。
“你大概已经忘了吧?我曾经跟你说过,让你全心全意地相信我,相信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丢下你,但唯独我不会。”
他顿了顿,紧跟
着往下说。
“如果我告诉你,那都是真的,你又会怎么样?”
他直言不讳地道出,反倒让容浅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她咬紧了下唇,如果说,在这之前,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事情让她始终不敢置信,那么今天,她终于从楚奚的口中听说了,但是这一刻,她却有些不知所措。
她有过无数次的想象,如今,皆得到了证实。
她阖了阖眼,第一次觉得,自己是这般难以说话。
“为什么要瞒着我?为什么要骗着我?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能够跟我坦白的,不是吗?”
他又何其不想跟她坦白?
但是,他不能。
楚师源的眼线就埋伏在左右,几乎每一次转身,他都能看见那藏在角落的身影。他不能开口,不能告诉容浅那一些事情,他不能让他最重要的人置身在危险当中。
他赌不起,也不愿意这般去赌。
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通通都吞进肚子里,装作一副冷漠的模样,装作一副根本就不爱容浅的模样,唯有这样,她才是安全的。
即便他有多想像平常人一样陪在她的身边,多想像普通的丈夫那样与她鹣鲽情深,但是,现实却始终不允许。
他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,即便,那未必是她想要的,可他始终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来爱她。
楚奚的嘴角扯起了一抹自嘲的笑。
“我到现在,都不曾后悔过隐瞒你一事。”
但凡是对她好的,他都会去做,无论,是怎样的事,也不管会造成什么后果。
他顾不得了,楚师源的心思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,那样虎视眈眈的人,他不能不处处提防着。
可是……
他用余光瞟向了她。
如果说,他是否有一件后悔的事,那么,他最后悔的,莫过于没能亲口告诉她,他爱她的事。
容浅仍然坐在沙发上,她低垂着头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直到很久以后,才听见她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。
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,倘若我什么都不知道,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?”
他苦笑,没有吭声。
他怎么可能会没有想过?
她永远都不会知道,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到仓库去的。
他阖上了眼,那一天的情景,他犹觉历历在目。
他从楚宅出来后,其实,也是从楚维的口中知道了容浅和小米粒被困的地方究竟在哪里,但是,他没有立即行动,他知道,楚师源不可能会按耐下去的,若他在那时候就首先行动了,那便是将之前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全部白费了罢了,所以,他只能逼着自己忍耐。
他给任子亦打了一通电话,交代他让他在仓库外头等着,他会想办法让楚师源放了容浅,到了那个时候,就拜托任子亦将容浅送走。只有等到容浅远离危险了,他才能放心去做接下来的事。
他并非没有留有后路。
傅臻是他多年的好友,两人虽说是因为容沫兰的关系才结识的,但彼此间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。
就更别说,傅臻接受了他的好处,也答应了要帮他的忙。
那一天,他是事先给傅臻打了通电话,那个时候,他猜到了楚师源的心思,便让傅臻安排容沫兰从邑洲过来。其实,邑洲距离双城也就两个钟头的路程,坐飞机的话更是一个钟头就能到达了。
他接到楚师源的电话时,容沫兰刚刚下机。
这么多年,他一直都知道容沫兰就在邑洲,而容沫兰,可以说是他最后的一步棋,一步将整个局面扭转乾坤的重要的棋。
果然。
当楚师源见到容沫兰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自己赢了。
大概,楚师源怎么都没想到,其实容沫兰并没有死吧?当初,容沫兰就是用了假死的方式离开双城,如今,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踏上双城的土地,不需要再继续像过往那样躲躲藏藏了。
但是,之后爆炸的事,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。
那意料以外的事,来得太过突然,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向了小米粒,这才保住了儿子的一条性命。
而任子亦上次过来也曾经告诉过他,容沫兰与傅臻的伤势并不重,而幸得傅臻保护,容沫兰几乎是一点伤都没有。
他眯起了眼,不管怎么样,他都不认为爆炸一事是一个意外,很显然的,是有人在暗中做了什么举动,目的,定是让他们这些人葬身火海。
傅臻带的人都埋伏在仓库外,爆炸的一瞬间,及时冲进去抢救,这才不至于正如那个人所愿。
他看向了容浅,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,她的那双眼里,有着一丝复杂的光。
他知道,他在责备她,但是,就算重来一次,他仍是会选择同样的做法。
“就算你因为不知道而离开,我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。等到我伤好了以后,我就去接你回家,回……我们的家。”
他在说这话的时候,是目光灼灼地瞅着她。
容浅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些。
他们的家吗?他们的家,在哪里?
她笑了,却是避开了他的眼。
“我知道你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,我也很感激你……可是,楚奚,有些伤害,当真以一句‘只是误会’就能抹去吗?”
就算她想要那样轻易地就将伤害抹去,但是,事实却并不能如此。
她是知道的,她知道他那么做都是出于保护她,为了不让楚师源伤害她,但是,她真的没有办法将那些伤害当作不曾存在过。
她没有办法。
就算她勉强跟他重新在一起,但是那些曾经的伤害,都仍然摆在他和她的面前。
她忘不了他每一次背对着她离开,她忘不了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对下她一个人,她忘不了他与另一个女人暧昧相依。
即使,她明知道那都是演戏,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忘记。
她忘不了那种伤,忘不了……那时候的锥心的痛。
楚奚看着她的脸,吐出了一口浊气。
“我知道,所以,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,让你回来我的身边。”
他的目光太过炽热,她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呆下去,唯有站起身来,慌乱地向着门口走去。
等到走出了病房,她才终于松懈了下来。
她靠着门板,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一样,她松开了手,手掌心内,那弯月形的痕迹陷得很深,但是,她竟是连一点的痛意都没有。
她不知道楚奚到底是怎样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的。
她甚至不知道,原来,楚奚会有那样的打算。
回家吗?
早在她走出御庭那一刻开始,那个地方,就不再是她的家了。
或许,从一开始就不是吧?毕竟,她和楚奚的婚姻,是因为楚师源才绑在了一起的。
如果没有楚师源当初的一番话,恐怕,她和他现在,是各自天涯吧?
就更别说,会有小米粒一事了。
她停留了很久,这才抬起步伐,想要到楼下去散散步。
可是,她才刚走到拐弯处,就迎面撞上了一抹身影。
她抬起头,站在面前的,竟是柳哲翰。
柳哲翰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意外,似乎,是早就候在这里了。
他先是抬起头看了她后方一眼,随后,才垂眸看向了她。
“我刚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病房内找你,没想到你自己就走出来了。”
容浅有些不明所以。
“你找我?”
柳哲翰点了点头,乍看之下,面容略略有些憔悴。
大概,是这几天照顾柳微澜,根本就分不开身休息吧?
她蹙起了眉头,正想问问他柳微澜的情况,想不到,他就率先开口了。
“我今天过来是想要告诉你,我已经从医生那边得到了批准,半个月以后,就会接微澜出院。”
她默了很久,才说话。
“她的情况还好吗?怎么这么快就出院?”
她曾经跟着他去见过柳微澜,当时的记忆仍然很清楚。
柳微澜的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伤,而且,精神有些不是很好,那样的情况,应该是不批准出院才是。
闻言,柳哲翰扯起了一抹苦笑。
“她的情况不太好,我也不怕老实跟你说,医生曾经跟我提过意见,让我将微澜……送去精神科看看,或许那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。可是,她始终是我的妹妹,我不可能把她送去那样的地方。”
容浅有些吃惊。
送去精神科到底意味着什么,她不可能会不懂,但是,她怎么都没想到,这事给柳微澜的打击会这么大。
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,他叹了一口气。
“其实,也难免她的精神会崩溃的,我以前就曾经跟她说过很多次,说楚奚不可能对她认真,就连我爸也三番四次地严令不许她去找楚奚。可她说什么都不听,非得跟楚奚在一起。现在她终于知道楚奚对她都是假的,所以才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。”
无论怎样,柳微澜始终都是他的妹妹,他不可能当真撒手不管。
而柳微澜住院至今,柳啸天是连一次都没有来过,可想而知,父亲是不会再理会柳微澜是死是活了。
如今,柳微澜仅仅剩下可以依赖的人,就唯有他了。
就算柳微澜过去做得再错,到底,也是他疼爱了这么多的年的妹妹。
他看向了容浅,那眼神当中,有着眷恋。
但是,这种眷恋,恐怕只能深埋心底。
“浅浅,对不起,我知道这么一句‘对不起’根本就弥补不了过去微澜对你的伤害,可是,我仍是希望你能原谅她。爱一个人没有错,微澜做得最错的,只是爱了一个她不应该爱的男人。”
容浅不能否认,他说的,全都是事实。
柳微澜没有错,她最错的,是爱上了楚奚。
对楚奚而言,柳微澜只是利用的工具,到底,柳微澜也是一个可怜的人。
柳哲翰张了张嘴,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,可挣扎了良久,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最后,他只能勉强地扯起一笑。
“浅浅,这么久以来很感谢你。”
她蓦地抬起头望过去,从他那双眼睛里,她看出了那里头的深意。
随即,她也一笑。
“我也很感谢你。”
他笑了笑,而后,便转过身离开。
容浅站在那里,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内心有些苦涩。
柳哲翰选择了他的妹妹,而和她,也就只能这样了。
往后,若是在街上遇见了,可能还会笑着相互问候,然而,他却已收回了他对她的感情。
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的妹妹所做的。
这样或许也挺好的,从一开始,柳哲翰跟她就不存有任何的可能性,早早放开手,倒也轻松。
她很庆幸,在她最困难的时候,有他这么一个朋友。
这样就足够了。
她会记得柳哲翰的,永远都会记得他。
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,她这才收回了目光,转过身离开。
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,但这便是属于他和她的结局。
……
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日子,容浅仍然天天来回于医院和家里。
她与楚奚之间,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,那一日的交谈,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,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。
大概,就只有这样,才能装作若无其事。
时间过得很快,一眨眼,将近新年了。
柳微澜是在年前出院的,她没有过去那边,而是站在了病房的窗前。
这窗外可以看见医院的出口,她只是这么地站在那,不多时,就见到柳哲翰用轮椅推着柳微澜出来。
从她这个方向,看不清柳微澜此刻的表情,她是低着头的,她只隐约能够看见,柳微澜过分的安静,就好像一个木偶一样,被身后的人推着走。
容浅抿紧了唇,随后,扭过头看向了坐在床上的男人。
“柳微澜今天出院,你知道吗?”
然而,男人却是没有一点的反应,直到她再重复了一次,他才懒懒地抬眸,“哦”了一句。
他这样的冷漠其实全在情理之中,她垂下了眼,继续望向了窗外。
除去柳哲翰跟一个看护以外,当真没有人前来接送,看来,就如柳哲翰当初跟她所说的那般,柳家的人不会再管柳微澜的事。
在临上车之前,柳哲翰的动作微顿,而后,抬起头看了过来。
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之中接触,柳哲翰对着她一笑,她也以笑回应,随即,他便打开车门上车,将车子启动。
容浅看着那台车子拐出了医院,没多久,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了。
半晌,她收回了目光。
楚奚仍是坐在床上看着电视,从他的表情可以知道,对于柳微澜的事,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。
那些明明已经到喉咙眼的话,却被迫咽了回去。
容浅到底还是没有选择说出口。
这是楚奚的做法,不得不说,他是一个狠决的男人,但是,或许这样的狠,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他既然不爱柳微澜,那么,就不应该再给她希望,因为,那种带着希望迎接绝望的感觉,她太了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