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应盈盈能像她女儿这般,该多好?只可惜,人都是要长大的,昔日娇宠的应盈盈如今也长大了。想到这里应莲烟不由一阵心酸,她想起了那个长大了,却已经不在了的大姐,心微微纠疼逆。
“蜀何他不是无能之人,若是保护不了妻女,他便是再功成名就,又有什么用呢?”
应盈盈闻言一怔,眼泪挂在那里,颤颤巍巍,犹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般,晶莹剔透,更显得几分楚楚可怜。
“我不是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们,可是他……他到底……”应盈盈说不出口,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,也不知道如何说起。
她不像是三姐,能够自保甚至保护家人。而她的一片天空蔚蓝,是蜀何一手给与的。
她并不清落蜀何究竟是什么身份,也不想去清楚。这门婚事本是她的一场儿戏罢了,可是阴差阳错却是最适合她的鼷。
只是这种想法却是被现实所打破。
她不是不清楚,若是没有承恩侯的药材供给,只怕是自己和女儿都要命丧黄泉的。
为此,蜀何究竟付出了什么她隐约明白。
可正是因为明白,应盈盈只觉得心都是被凌迟了的。
“盈盈,女人的心很小,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儿女而已,这是没错的。男人则是要大的多,他们需要有荣耀,有权利,有银钱,可是要这么多最后却又是剩下什么?”应莲烟笑了笑,皇陵也好,乱葬岗也好,最后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而已,千百年后记住的不过是扭曲了的几张面孔罢了。
“有些人生来无情,他们热衷权势,一切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垫脚石,其实这样的人你也见识过的,有的人却不然。盈盈,你该庆幸,你遇到了的人是落蜀何,而不是其他人。”
应盈盈眼睛逐渐明亮起来,只是听到应莲烟那话,她轻声道:“三姐你说的是……伯父?”应盈盈觉得,自己认识的人之中,好像只有伯父是这样的人。
应莲烟笑了笑,“姐妹几人之中,你姻缘是最好的,不要辜负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。”看应盈盈神色逐渐明朗起来,应莲烟又补充道:“有些人,生来便是为了守护的,落蜀何这辈子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守护你们母女,若是你都不理解他,他岂不是要委屈死?”
应盈盈闻言有些愧疚,其实蜀何每天都回来的,只是她总是假装熟睡,有意冷落他。
她不是不知道蜀何惆怅的叹息,还有那沉重的脚步,可是她就是不想转过身去。
两人说的久了,应盈盈身侧小女婴却是不甘被忽视似的,委屈地哭起了鼻子。应莲烟闻言不由一笑,看着委屈的小家伙道:“可是给孩子起了名字?”
应盈盈闻言有一丝尴尬,她和落蜀何冷战中,却又是哪里商讨了这事?只是……
“之前和蜀何说过,若是女儿便叫兰心。”
应莲烟闻言不由会心一笑,兰质蕙心。落蜀何真的很疼爱四妹,还有他们的孩子,这样很好,真的很好。
应盈盈虽然是有惊无险地产下了女儿,可到底生产中却也是受了几分惊吓的,和应莲烟说了小半时辰便是几分精神不济,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应莲烟轻着脚步离开了她的卧房,外面候着的玖儿却是迎了上来。
“郡主,楚夫人来了。”
看着应莲烟微微皱眉,玖儿又说道:“是薛小姐。”
应莲烟不由摇了摇头,她就说嘛,如今林府风口浪尖上,常氏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呢?只是,上官嬛此时来也未免太不合时宜了。
应莲烟眉头皱起,待随着玖儿去了客厅才明白为何上官嬛却是此时到来了。
“莲烟见过长公主。”
长公主见状笑着摇头,“一段时间不见,倒是规矩多了起来了。”
应莲烟直起腰来,看着形容不变的人,心中浮起了几分疑问,可是如今却并不算是好的时机,更不是好场合。
“莲烟倒是清瘦了几分。”上官嬛已经显怀,行动间更是稳重了几分。应莲烟看着她右手轻轻覆在小腹上,眼底淌着温柔,不由轻声道:“三嫂现在可还好?”
上官嬛笑了笑,“能吃能睡,偶尔教教孩子学算盘,倒是好得很。”
看上官嬛竟是还有心情开玩笑,应莲烟放下心来。她原本以为楚文琛会早一步回来的,却不想因为战事僵持,原本清闲的楚文琛竟是忙碌起来,而忙碌的自己却是因缘际会回了京城。
到底是在林府,即便是几人有话说却也是知道时机不对,不过是说几句闲谈而已,应莲烟正说着北疆的战事时,庭院里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匆忙声。
“姐姐真的在这儿?她不是回家了吗?林妹夫你可不能骗我。”
听到这焦急还澄澈的声音,应莲烟不由站起身来,她没想到弟弟竟是随着落蜀何来了林府。这多少是有些与礼不合的。
听到一句林妹夫,长公主和上官嬛都轻声一笑。
落蜀何似乎并没有解释,应莲烟便是看到了脸上犹是带着几分不相信的人。
一别数月,眼前的人却好像还是当初的模样。
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,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喜,应莲烟翕动唇瓣,一句“弟弟”还没有喊出口,却见楚文璋竟是已经冲向了自己,而后是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应莲烟只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,瞬间周围天旋地转,客厅里的所有摆设都来回的打转儿。
她笑着道:“弟弟,放我下来。”只是眼角却是挂满了泪水。咸涩的泪水流淌了出来,一时间进了唇角,她只觉得苦涩无比。
“姐姐回来了,真的是姐姐,娘娘听见我说的话了。”
兴奋至极的人显然是没有听到应莲烟的话,好一会儿似乎力竭了似的,他才将人放了下来,好生看着应莲烟,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不见了似的。
“我再也不离开弟弟了。”应莲烟轻声说道,无论将来生死,她都不会让兄长受到一星半点的威胁。
楚文璋却似乎没有去管姐姐说出的话,而是沉浸在姐姐回来的幸福之中。
客厅里其余三人见状却是心中各有滋味。
长公主唇角微微扬起,似乎带着几分欣慰,可是却又是无奈和嘲讽。莲烟终究是有个真心关怀她的亲人的,除了温老爷子,到底还是有楚文璋不是?只是皇家,却是从来父不父子不子的。
上官嬛脸上带着几分欣喜,同时还有几分羡慕。她没有兄弟姐妹,从不曾知道兄妹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,见状满是艳慕。
而落蜀何却是目光中带着几分凝重,和那冰冷的青铜面具几乎一色。他倒是也有兄长,只是出身高贵的兄长何曾把他放在眼中过?昔年嫡母几乎将他置于死地,他对于家人的概念,终结于兄长,始于应盈盈。
长公主离开林府的时候,应莲烟兄妹两人也离开了。
“到底是兄妹重逢,鸠占鹊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?”长公主淡淡一句,倒是让应莲烟成功的从林府离开。
楚帝的旨意其实也不过是暗示而已,应莲烟不会去打扰楚镜的大婚,更何况如今兄妹重逢,两人更是有说不完的话。
再者,应莲烟将自己的软肋彻底暴露出来,楚帝若是想要整治她几乎有千百种办法,区区一个“囚禁”几乎是最为下乘的。
上官嬛也随着长公主的车驾一同离开,倒是楚文璋有些不解,“姐姐,姐姐,你怎么来林妹夫府上了?”
应莲烟闻言一笑,“弟弟,落蜀何是四妹夫,可不是林妹夫,下次可别这么喊了。”活脱脱的像是落蜀何入赘似的,好在他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。
“可是林妹夫和四妹夫有什么区别?”楚文璋不明白,落蜀何不就是四姐姐的丈夫吗?他不是姓林吗?
看着那不解的带着困惑的诚挚的脸,应莲烟笑了笑,“也没什么,弟弟你喜欢喊什么就喊什么好了。”
较什么真呢,应莲烟笑着摇头。落蜀何都没说什么,自己倒是担心过头了。
“弟弟不是说要在灵隐寺为外祖父祈福三天么,怎么匆匆就赶回来了?”
楚文璋闻言几分不好意思,压低了声音几分羞红着脸道:“姐姐回来了,我想见姐姐。”
说出这话的时候,几乎楚文璋整个脸都红透了,瓷白的脸上暗藏着绯红的色彩,应莲烟看着他露出的侧颜,这才发现,原来弟弟竟是这般俊美。
她心不由一动,刚想要说什么,却是感到车驾猛地一停。
有人拦路了。
车夫丁留几乎要哭了,为什么小姐好不容易回到京城,自己再度为小姐驾车,还是摆脱不了的被人拦截的命运,只是这次拦截车驾的人。
丁留犹豫了一下,声音中带着恭敬,“不知殿下有何指教。”
应莲烟闻言一愣,楚镜难道真的来了,他怎么能这般莽撞!难怪楚帝不惜出此下策,也要把自己困住。
只是,车厢外响起的声音却是让应莲烟再度一惊。
“听说你回来了,刚巧路过打声招呼而已。”
楚赫!
听到楚赫的声音,应莲烟心中又是一震。她并非没有忽视他的消息,只是这段时间他太过于安静,安静的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存在一般。
只是会叫的狗不咬人,楚赫一旦安静下来便是有大图谋的时候,应莲烟自然是清楚的。不过她刚回京城,所以便没有太过于在意,却不想如今到底是楚赫沉不住气,自己先找上门来了。
“未能登门拜访,是我失礼,还望三皇子转告刘侧妃,等回头清闲了,我定当上门叨扰,也为我大姐上一炷香。”
马车外,楚赫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骤然间变色,像是风吹湖水荡漾起来的层层涟漪。隔着马车车壁,应莲烟就能想象出他的神色。
伪君子!
明明自己受不了动了杀机除掉应如雪的,却又是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,那么既然装得出来,就要受得住这“风言风语”才是。
楚赫脸色不好看,尤其是应莲烟半点面子也没给她,甚至连车夫也不过一欠身便是离开,他直直被晾在了那里,然后缓缓转过身去,看着温府的马车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!
“应莲烟,希望你到时候不后悔今天说出这话。”
只是他这低声一句,应莲烟却是没听到。她也没什么心情去听。
“姐姐,那人为什么这么凶煞恶煞的模样,好像,好像和七皇子似的。”楚文璋刚刚偷瞄了一眼,感觉刚才拦车的人竟是和楚华有几分相像。
应莲烟闻言不由皱眉,“弟弟和七皇子莫非有什么过节?”
楚文璋摇了摇头,“也不算有啦,只是那时候七皇子气冲冲地来找温大哥,说是他不能将人带走。”
楚文璋语焉不详,可是应莲烟听着却是忽然间意识到什么,当初她身在突厥,知道弟弟安全回到冀州后更是没有再多关注北疆的消息,战事僵持她是知道的,单是这一项就能将大周拖入僵局,只是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事被她忽略了吗?
“弟弟,七皇子有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人?”北疆还有什么人能让楚华这般失态,应莲烟几乎可以想象的出,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。
师兄,他又怎么会和……月如有牵扯?她当时不是让林副将好生保护月如吗?
楚文璋脸上涌出了几分羞愧,“他们不想让我听到,可是可是姐姐你知道的啦,北疆那里说话声音什么的随着风都能飘进你的耳朵里面的。”
应莲烟不禁莞尔,找个偷听的理由都要这么可爱,看来当时两人真的急眼了,不然师兄又怎么会让弟弟偷听的呢?
“是月如姐姐啦,温大哥说是要带走她,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七皇子都不同意。”
应莲烟脸色骤然一变,笑意顿时消失。
真的是月如!
她满腹心思回到了温府,刚下了马车便是去前院找温子然。
看着应莲烟脚步匆忙,神色中带着几分严肃,温子然忽然间叹了一口气,“没想到,文璋到底告诉你了。”
温子然这般语气,分明是承认了的,应莲烟心中更是一慌,“到底为什么?月如,我不是交代了林副将好生照顾月如的吗?老国公爷余威尚在,楚华又是有心想要借助定国公的名声,他怎么敢强留下月如?”
看着应莲烟笃定的神色,温子然忽然间问道:“所以,你安排林副将将萧姑娘接回来,然后便离开冀州,去找我们?”
应莲烟默然,却也是应下了温子然的质问。
“可是,世事有时候并不是如你的意愿的。”他向来是冰山脸,很少有开怀笑的时候,往往都是严肃着一张脸,二十多岁的人却是像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,应莲烟曾经默默腹诽过温子然的老成。
可是这次听到他犹如实质一般的叹息,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,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。
“林副将按照我的吩咐做?”她声音有些嘶哑,几乎带着恐惧。
温子然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残忍,他不该将发生在月如身上的事情强加在应莲烟身上的。如今看着小师妹这般神色,他心中也是一疼。
毕竟,眼前的人也是他当初喜欢过的,更何况,她安排的并没有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