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三姐被人拦着,嘴上仍旧不停,好一副性烈如火的泼辣样子,王熙凤隔着人群上下打量她一番,果然是家花没有野花香,脸长得是绝色不假,这气度连着从前被戏称二木头的贾迎春都比不上。
她抚了抚头上的凤钗,“不是还有个二姐么,怎么不见人?你们姐妹哪个是跟二爷的,哪个是跟珍大爷的呀?”
粗使丫鬟中有一个嗤笑道,“只怕是都跟着才是了,奶奶莫不是还将她们看作清白人了,多半二爷又当了乌龟,睡了别人睡剩下的。”
“这话说得好,小红,记着给她打赏,回去提作三等丫鬟跟着萱哥儿,我就喜欢这种性子。”
尤二姐听到贾琏老婆打上门,哪里敢出来,只缩在屋里抱着尤老娘哭,“去把妹妹叫回来吧,何苦丢这个人。”
“不必,我去会会这母老虎。”尤老娘不顾尤二姐阻拦,这就去给尤三姐撑腰。
尤氏再站不住,让丫鬟扶下去了。
尤老娘堪称徐娘半老,那叫一个风韵犹存,扯过尤三姐道,“你这丫头也不知礼数,既琏二奶奶来了,你怎生也不给她行礼。倒吵得这样不得安生,让你姐夫知道了,又要怪罪我们。”
说着假模假样给王熙凤福身道,“我给琏二奶奶见礼了,奶奶莫怪,我这丫头小门小户出来的,除了模样还过得去,旁的哪里比得上二奶奶。她姐姐更是胆子小,我苦劝了她竟不肯出来。不过以后有你们姐妹见面的时候呢。”
王熙凤竖起眉毛,就要上前往她脸上啐一口。
只见得花厅外一行人几乎是涌进来的,王熙凤母亲许氏和一高挑贵妇并肩,那贵妇喝道,“我们凤哥儿的姐妹都好端端的在家,哪里有蹦出来个姐妹,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。”
这便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夫人了。
许氏上前哭道,“我的儿啊,要不是亲眼见,哪里知道你受了这样的气,吃了这样的苦,竟让人这样折辱,你不是素来说你珍大嫂子和你好吗,就好到送了自己妹妹给人暖床?叫她来,让我问问这位夫人,就是这样要好的吗?”
这阵势登时镇住了尤家母女,她们何时见过这么多的富贵人,更兼王家乃武将世家,王子腾夫人站在那里便有股不怒而威的架势。
原以为就一只母老虎,艰难点也好对付。
谁知眨眼间竟来了这么多母老虎。
王家口口声声要找当家主母,尤氏无法,只能支撑着出来,涨红着脸给王家人赔罪,直说自己没有教好妹妹。
不知是王熙凤哪位嫂子笑道,“母亲和婶娘可冤枉人家尤大奶奶了,送个丫鬟不过是小事,她连着自家妹子都能送给妹夫收用,可见是把咱们凤哥儿摆在心上的,这尤小姐可比买个丫鬟贵多了。”
“我若是做的了主,哪里会到这个地步。”尤氏用帕子捂着脸哭道。
一个当家主母,家里管的乌烟瘴气,倒还有理了。
许氏自是不屑,她带来的丫鬟早将尤家母女死死箍住,她上去抬起尤三姐下巴,冷笑道,“真真是好相貌,可多谢尤大奶奶了,身契在何处?不是说还有个姐姐没,正好一并落到凤丫头名下做一对姐妹花。”
这就是要入奴籍真的当丫鬟了。
尤老娘急道,“你们是什么人,也敢这样强抢民女!等我女婿回来了,必没有你们好果子吃!大姑奶奶,你就这样瞧着她们欺负我们?别忘了,你也姓尤。”
尤氏心中一根弦也断了,脸上还带着泪,看着尤老娘的眼神却是端的森冷,“我姓尤不假,她们两个拖油瓶也配姓尤?吃我尤家的,穿我尤家的,自己扪心问问,有一滴尤家的血没有,也不怕夜里我爹找你算账。”
二姐三姐皆是尤老娘嫁过来之后按着尤氏的齿序改的名字,除了律法上的,倒确实和尤家没有什么关系。
“多的不用说,今日叨扰了,凤哥儿还是先随我们回去罢,万事有老爷给你做主。”王子腾夫人朝着王熙凤招招手,“你是什么身份,这脾气还能不能改了,亲自来打打杀杀了,要是碰到哪里,是要伤心死我和你娘吗?”
王熙凤心头千般委屈,万般难过,气势已然不见,只低头喊了一声“伯母”。
从前贾琏偷个丫头,王熙凤发火,她们还是说她的时候多,尤其王熙凤当时没有生下儿子,贾家拿子嗣一压,多是要心虚些的。
可如今儿子有了,贾家元气大伤,不过靠着老本吃饭,和史家结了仇,薛家也远了,甄家还倒了,统共剩王家这一门略富贵的亲家,但凡知道些道理,就该知道怎么做。
贾琏倒好,偷个丫鬟婆子不算,竟出个新奶奶来,还是和人家共用的,简直恶心死个人。就是买个扬州瘦马回来,都没这般的恶心人。
丫鬟将尤家母女掷在地上,许氏往尤三姐脸上啐了一口,“且看你哪日凤冠霞帔,诰命加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