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母摸摸腕间的玉镯,气急败坏道,“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我可要不客气了!这是我儿特意用俸禄给我买的。”
严二太太刚才说了一通有些喘,林黛玉给她拍背顺了顺气,颔首笑道,“陈翰林正七品,一年四十五两银子俸禄,还有四十五斛米大约能折个百两。这镯子是上好的和田白玉,特意找了京中名匠雕琢而成,光是工钱就不只一百两。”
“你又是什么人!跑来我家给我算账了!瞎显摆什么,难道我家缺这点子银子?”
林黛玉今日换了浅粉的褙子,衣襟袖口是各异的蝴蝶,看着既温柔又俏丽,发间戴昔年保龄侯夫人所赠的碧玺多宝簪,好看是好看,但并不是陈母印象里满头朱钗玉石的贵妇样。
严二太太见林黛玉没有说出自己身份,也不敢说破,只听得林黛玉轻笑一声,从容而优雅,“并非显摆,贵府自然不会少这些银子,只是您刚才说是陈大人俸禄所买,故而有此一说。这镯子内圈有个隶书所刻严字纹样,是家中祖母特意要求的,您可以脱下来看看,是或者不是。”
陈母得到镯子立时三刻就戴上不舍得摘了,哪里还会去看内侧有什么刻字,此时也不肯摘下,“你们不仅想退婚,更是想讹我的镯子吧?没门,你女儿想退亲?等着我八抬大轿接过来再一纸休书送回去吧!”
严二太太气得眼前一黑,“我从未见过你这等无耻妇人!”
林黛玉渐渐寒了脸,“陈太太也是个女人家,为了一两句口角就要这样糟践人家姑娘不成?”
“就算都是女人家,我是婆婆,她是媳妇儿,我怎么对她都是规矩。”
林黛玉冷笑道,“也是,世间万物皆是如此了,君对臣,上对下,若上峰怎么对陈大人,也都是规矩了。好好的把婚事解了,两家见面还有三分情,陈太太这样蛮不讲理,胡搅蛮缠,打量着我们严家好欺负却是不能的了。我明儿就带着妹子,扛了那满门忠烈的匾额去翰林院门口叫人评评理。”
“不过是个败落的将军府,还当自己是公主是郡主不成了。这等田地了还要挑三拣四,咄咄逼人,仔细嫁不出去。”陈母兀自逞强道。
“好女不愁嫁,这就不劳您操心了。只说一句,这亲,退还是不退。”
“不退!”
林黛玉扶住要暴跳的严二太太,头也不回的吩咐道,“碧菱,听见没有?你回林家去看看老爷回来没有,叫老爷亲自去问大爷,认识的什么朋友,都欺辱到自家妹子头上了。买猪看圈,有这等圈,陈大人这个朋友还是不交的好。”
碧菱忙接话道,“老爷是户部尚书,说这话不大妥当。倒不如请了桂侍郎去,礼部不是专管这些事吗?”
陈母听了这一通尚书侍郎的晕得很,严二太太反笑出声了,“倒忘了给陈太太介绍了,这是我侄儿媳妇,娘家父亲是户部林尚书,她相公则是桂侍郎门下的学生。您觉得是谁来出面退这个亲合适?我就是腆着脸求我侄儿媳妇,也得给您请了来啊。”
“你们既不愿意,那也就罢了。”陈母道,“庚帖你拿回去。”
“还有小定的东西。”严二太太道。
不想东西拿过来竟少了那最要紧的一套衣裳,林黛玉温温软软的一笑,“您要是喜欢那个料子,我家里还有些,过会儿让人送过来,这衣裳可留不得。”
陈母再不识货,也知晓那套衣裳是个好料子,已经叫陈翰林穿过了,这会儿不舍得退回去,只讪讪笑道,“都穿过了,怎么好再还回去,料子你自己留着吧,这一套也就够了。”
“那是我们家姑娘的针线,不好落在外人手里,还是请陈太太行个方便吧。”林黛玉道,“好聚好散,何必如此模样,我既说了送字,也不会再收回来。或者咱们在这儿等着,料子来了,再把那衣服换回来?”
“可是都穿过了……你们拿回去也没用。”
“回去灶头一塞就是了。”
严二太太故作嗔道,“瞧你这孩子,还是小孩儿性子,我叫人点个火盆就好,可不能往灶台里乱塞东西,要得罪灶王爷的。”
三番四次的说完,陈母方把衣服交出来,严二太太骨子里都透出疲乏来,要是丫鬟下死力撑着,她连着马车都上不去。
她殷切的看着林黛玉,“侄儿媳妇要是不嫌弃,和我同坐一车吧?也好说说话。”
林黛玉应了,跟着她上了车。
严二太太道,“看着你文文弱弱的,不想也这样会说。真真是大嫂教出来。”
“我哪里比得了母亲,要是母亲在,估计都用不上这许多话,就叫陈太太服输了。”林黛玉道,“二太太不觉得我仗势欺人就好。这等人我也见过,看起来是夜郎自大,你但凡拿些更重的来压他,他必是觉得害怕的。我也不过白说一句,吓她一吓,家父兢兢业业,哪里会因着我的话去做这样公报私仇之事。”
“我如何会觉得你仗势欺人。”严二太太笑道,“我方才想着,要是她真的不肯退亲,我明儿真的就扛了匾额,带着沁姐儿去翰林院门口堵门。”
“沁姐儿嫁不得,可清姐儿也嫁不得。贴身的镯子都戴到陈太太手腕上了,若真的嫁过去了,岂不是嫁妆都尽数被人吞了去孝顺母亲。”
“她求仁得仁,我们也拦不住她。”
“都是一个姓的,她不好了,难道沁姐儿不会跟着受连累?何况,她再不好,也是姓严的。”林黛玉淡淡的劝了几句,从侍婢的事上来看,她也明白严二太太是个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。
严二太太羞得脸都红了,“我这么大的岁数了,竟不如你心胸开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