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莲牵着二爷往屋里走,道:“你的眼睛一日不好,小婉便在年府多呆一日。你晚膳只吃了两口汤,饿不饿?我在街上买了绿豆糕,你尝尝味儿好不好?”二爷嗯了一声,在爱莲面前,他就像一个婴儿似的依赖,乖巧。
吃完糕点,服侍二爷睡下,外头有丫头过来传:“小婉姑娘,大爷要见你。”
爱莲答应了,轻手轻脚出了门,穿过花园,入正门大院。此时天已全黑,冬夜冻彻人骨,四下的灯火亦透着幽冷的寒光。有男子在院中练武,又蓦地一剑收回,在红梅树下萧萧而立。
爱莲福了福身,道:“大人吉祥。”
年羹尧把剑入鞘,丢给侍卫,道:“都下去。”
众人齐齐一退,院中只剩两人。年羹尧道:“你还记得我为何要带你回府吗?”爱莲从容道:“知道,因为二爷的眼睛被火伤了,需要医女侍奉…”话犹未落,年羹尧突然扑上前,大掌扼住爱莲脖子。爱莲吃痛,连连往后退了两步,抵在梅花树上,喘不过气来。
年羹尧两眼怒火,道:“你知道就好,别忘了自己的身份。你若再敢勾引述尧,我定会杀了你。”爱莲如死鱼一般,任由年羹尧扼制,她嘶哑道:“二爷爱我,我也没办法。”年羹尧手上多了三分力道,爱莲不能呼吸,本能的开始挣扎,梅花树被震得摇摇晃晃,绯红的花瓣儿纷纷而下,落在她的肩上、脖颈、衣袍里。
爱莲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一齐涌入了脑中,神思渐渐涣散,眼前阵阵发黑,她恍惚抓住一个念头——莫非...莫非今儿要死在这里么?在完颜府的柴房里没被大火烧死,在太医院没被毒药毒死...却要平白无故的死在年羹尧手里。
更何况,她还救过他。
仿佛是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句“大哥...”,年羹尧手上一松,爱莲猛然喘过气,她干咳了好几声,喉口痛得如同塞了一坨烧热的炭火。年羹尧低声道:“看在那日在玉泉山你救过我,我便饶你一次,若你再不知分寸,后果自负。”
爱莲狠狠的瞪着他,一阵猛咳。
年羹尧换了脸色,朝徐徐而来的女子笑道:“小妹,有什么事?”
趁着他们两兄妹说话,爱莲蹑手蹑脚的逃脱开。回到自己的小屋,她坐在冰冷的被窝里发愣。若非那日偷偷跟着十四和蔷薇上了玉泉山,她便不会撞见被毒蛇咬伤的年羹尧,更不会跟着年羹尧回京城为他的二弟治眼睛。世间种种,好似都有因果循环,因为她心里依旧挂念十四,才会莫名其妙就答应随年羹尧回京城吧。那时候,年羹尧正是负责十四爷安全的一名护卫长,爱莲,其实是随着十四一同回京的。
大年三十,我带着阿醒在永和宫陪德妃,十四带着弘春在乾清宫赴宴。十三福晋兆佳氏没有婆婆,无处可去,德妃到底是大度的,邀了兆佳氏在永和宫过年。另加上四爷府上的李侧福晋,还有几位小格格,屋里欢声笑语,倒也热热闹闹的。
李侧福晋毕竟低了一阶,又是汉人,且从不曾在宫里过年,甚是拘谨。德妃让厨子擀了一盆子面皮,做了十几种馅儿,让咱们自己动手包饺子。我倒没觉什么,自嫁给十四,端茶倒水煮饭做菜我全学会了。兆佳氏也不错,机灵又学得快。反倒是李氏,笨手笨脚,教也教不会。我问:“你就从未给四爷做过饭菜吗?”李侧福晋浅浅一笑,道:“爷说下凉水不好,手上会起冻疮,就不好看了。”我撇了撇嘴,这是要炫耀她得宠啊!
兆佳氏道:“十三爷的吃穿用度,都是我一手操持,从不让人经手。累死累活的,也从没听爷说过一句下凉水不好。可见“妻不如妾”,这话是真的。”明摆着是说,自己是妻,而李氏是妾,不在一个档次上。
李氏面露愠怒,嘴唇哆嗦着,却不敢回嘴。
我在心里默默给兆佳氏点了个赞,我也看不惯小妾登堂入室好不好。
到晚上七八点钟,宴席散尽,所有人都要出宫。偏下起了大雪,玟秋给我撑着伞,我抱着阿醒顾不得雪深雪浅,直往宫外扑。阿醒趴在我肩上道:“额娘,我冷。”我加快了步子,道:“你抱住额娘的脖子不要松手。”阿醒乖乖的,不乱动。快到宫门口,十四迎了来,一把接过阿醒,又拉开披风将我裹进他怀里,道:“冷不冷?”
我随着他的步子,躲在他胸口,道:“冷。”
到了宫外,早有马车候着,十四先把阿醒放入车里,又抱我上去,从怀里拿出一个酒葫芦,道:“姜汤驱寒,趁热喝。”难为他细心,我点点头,打开盖自己喝了两口,又让阿醒喝,果然暖暖的,浑身都舒坦了。弘春年纪小,让嬷嬷抱着睡着了。马车里置有炭火,我给阿醒换下被雪淋湿的外衫,脱了鞋袜,把小脚丫烤得热热乎乎。
马车跑得很快,不过十点就到了府里,还赶得上自己放爆竹烟花。
两个小孩从早上起一直吵着要看烟花,真到了这个点,早撑不住睡着了。我不忍叫醒他们,直接留弘春在我屋里睡下,命人给侧福晋通传一声就是了。我与十四守夜,直到十二点放了鞭炮爆竹,才熄灯就寝。穿到古代后,我都是七八点就准备睡觉,很少熬夜。今天一直等到十二点,又里里外外的四处奔波,到了凌晨,反有些睡不着了。
十四看我翻来覆去,问:“怎么了?”
我道:“失眠。”
十四噗嗤一笑,道:“你还知道什么叫失眠?每回你都睡得很快啊。”确实是,有时两人滚床单的时候,他还在兴头上,我这厢已经累得睡着了。我侧过身,抱住他一点儿赘肉都没有、妥妥八块腹肌的腰,道:“我有点害怕。”
后来想想,我第一次穿到大清时,也是大年三十。上回被爱莲捅了一刀穿回去,然后再穿回来,都是在大年三十。但十四不知道这些。
他问:“害怕什么?”
我没法说,也没法解释,只好道:“害怕会和你分开。”十四眯眼一笑,转过身,与我面对面,把我拖进怀里,紧紧抱住,慵懒道:“不会分开的,我抱着你睡。”他的唇轻轻印在我的额头,道:“别胡思乱想,睡吧。”我嗯了一声,合上眼假装睡着了。
其实我,一宿没睡。没敢睡。